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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1990年9 月23日星期日 李霞去参加初赛的那天,天还没亮透,未来歌星就大声喧哗着,房间里就像响 着一个闹钟一样,她哇啦哇啦地把大家闹起来:“快呀,快呀,你们怎么都当懒虫 了!” 天还黑黑的,洁岚的表上显示着五点三十分,她听见抱着玩具狮子狗睡觉的颜 晓新睡意十足地嘟哝道:“真像半夜鸡叫。” 李霞见有人应声,更是波澜壮阔起来:“喂,喂,你们快参谋参谋,我这一身 行头如何?” 她穿的是红的上衣,白色长裤,十分精神。不知从哪儿买来一双高跟鞋,最细 的地方只有半平方厘米,钉子一样,如果打架都不用另找凶器,脚一踹准能踢出一 个伤口来。 她走着,晃晃悠悠,就像踩高跷。 洁岚说:“李霞,穿那双鞋脚会痛的。” 颜晓新也皱起眉头:“穿着就像是个杂技演员。”说着,就欠起身,在速写簿 上刷刷地画了一个步履艰难、双腿像棍子一样直的女孩。 “呵,我是觉得哪儿不对,膝盖都弯不下来了!”李霞哈哈地仰面大笑,“本 来想拔高些个子,在台上一站显眼些、威风一些!跟也太高了些,以后找那鞋匠锯 掉跟来穿!” 后来,大家才知道,这双鞋几乎花了她半个月的伙食费。下半个月,她又得总 吃面了,她是炽烈的人,为了这次大赛成功,她舍得一切。 洁岚和颜晓新都极力赞成李霞穿黑布鞋去应试,那鞋灵便、朴素,也很有与众 不同的韵味,同那支茉莉花很吻合。最后,李霞只能照办,她边套那鞋,边带点伤 感地哼起来:“我很丑,但我很温柔……” “不好了。”郭顺妹突如其来地从被子里钻出来,她的被子又厚又短,有点像 垫子,“你们来摸摸,我脖子两边淋巴结都肿起来了!” 李霞过去摸摸,说那儿果然很有秩序地排着圆滑滑的淋巴结。 “我可能会死的!”郭顺妹说,“我浑身无力,牙齿也出血。” “算了吧,我刷牙有时也出血,把牙刷都染红了。”李霞说。 “我手心很烫。”郭顺妹又补充道。 颜晓新立刻说,“一定是感冒了,你可以去医院看看!” 郭顺妹不理会这些劝告,一个劲地唠唠叨叨,说自己会死。她是那种喜欢别出 心裁的人,乐意吓人一跳。平日她喜欢逛街,一个人在马路上乱闯,男生们戏称她 为游击队;她以此为骄做,有时还揽些帮其他同学上街买物的活儿,带着一身的汗 味不停地来来回回,回来就带点社会新闻。道听途说,热热闹闹地当众宣讲。 “好了,好了,不许再提死呀活的。你去医院一趟就是了!”李霞虎起了脸, “老说死,是不吉利的!” “接旨!”郭顺妹没深没浅地叫道,噎得李霞无法回敬她。 郭顺妹没去参加李霞的啦啦队,她说不舒服,想睡觉,其实她是个顶不愿意躺 在床上的人,可能还是因为同郑洁岚的疙瘩。 她们三个出门时,天才刚刚亮,房东老太太却已买好菜往回赶了,她说:“你 们出去?怎么掉了一个?” “她生病了!发烧了!” “唔,爹娘不在身边,可怜哪,要不要给她烧点粥?还是烧一点!”老太太一 路走,一路把心理活动全唠叨出来,“再吞一点药,这免不掉!” 颜晓新喜欢走在中间,李霞讽刺她喜欢扮个受宠的角色。颜晓新一边一个勾住 她们,看着洁岚说:“怎么?你同郭顺妹有矛盾了?她死活不肯去医院看你。” “我倒没什么!”洁岚淡淡地说。 那件不愉快的事发生在几天前,可经历了这几天的病房生活,再回来,就有种 恍若隔世的感觉,她甚至连那事的细节都辨不清楚。只隐约记得郭顺妹是这事的导 火线,她向黄潼透露了女生之间的知己话。但她此刻已谈不上愤怒,一场热病把体 内的火气也一并带走了,剩下的只是一种漠然的感觉。 “知道不,其实郭顺妹是最可怜的一个。”颜晓新说,“她的亲妈死了,有一 个凶恶的后妈,她打发她出来读书,就再也不准她回去了,她有自己的孩子。” 洁岚的心骤然收紧,忽然想到那垫子般的厚被子,以及那女孩破布一样寒酸的 内衣,她总见她坐在灯下千针万线地把它们缝来补去,也许那时,她有一份凄苦无 比的情感。 “郭顺妹的妈妈是上海知青,得癌死的;现在郭顺妹的爸爸娶了别人,就想不 到郭顺妹了,一个月就寄三十元钱。郭顺妹在上海只有个亲阿姨,阿姨每月塞给她 点钱,还瞒着姨夫呢!” 李霞说:“那么,为什么郭顺妹动不动说要回黑龙江呢?” 颜晓新勾下头想了会儿,说:“也许是一种心理安慰吧,一个女孩没人爱,她 会伤心的!” 大家都沉默了。走了十几步,李霞忧愁地说:“她的命比我还苦!” 少年音乐协会在一条市区主于道的横马路上,闹中取静,这天门前人头攒动; 热闹非凡,就因为青春杯歌咏大赛的初赛要在此进行,她们三个不得不分散开,一 个个在人群中鱼贯前进。忽然,李霞推推两个伙伴,兴奋不已地说:“肖老师已经 来了!” 肖竹清是庆丰中学的体育兼艺术老师,他个子不高,一点七四米左右,但身材 是绝对的好,宽肩以及那肌肉丰满的胳膊,雄健的步伐都使人联想起健美冠军,特 别是他脸很瘦,很符合当前女孩子的审美观。他脸黑黑的,眼睛亮亮的,另有一个 高而挺拔的鼻梁,因此,学生们背地里都叫他美男子。 这个美男子还没成家,因此一点不带那种已婚男老师的拮据和倦怠,他多少带 点年轻人的锐气。因此,在全校男女生中都大受欢迎。他喜欢向学生讲自己的经历, 因此大家都知道他中学毕业去了黑龙江当知青,五年后才作为特困照顾回沪,他是 独子。对洁岚来说肖老师是叔叔辈的人,他同洁岚的母亲同过事,在一个知青连, 据说吃洁岚满月酒时他也在场。所以,这构成了洁岚与肖竹清老师的情分。这次, 他成了洁岚在学校中的监护人,洁岚的妈妈常常同他通信掌握女儿的情况。 “嗬!成群结队!”肖竹清点着她们,“一个小团体都出动了!” “我太紧张了!”李霞说。 “看你那个愁眉苦脸的样子,哪像什么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!”肖竹清的嗓音 带着一种阳刚之气,然后,他转过脸看着洁岚,“你出院了?痊愈了?医院里的帐 要不要我去结?” 颜晓新笑吟吟地说:“洁岚的哥哥已包办了一切。” “你哥哥调回上海了?”肖叔叔的眼里闪过诧异,“你妈妈怎么没提起?” 李霞也说:“世上找不到这样好的哥哥了,我都嫉妒洁岚了!” 洁岚满脸绯红,窘得不知怎么开脱。她发现肖叔叔满脸狐疑地注视着她,更有 些有口难辩了,幸亏李霞她们只顾左右顾盼。 “瞧瞧。”李霞仰着颀长的脖子,“张玥也来了,多威风,有一个排的人陪着 她!” 果然,张玥他们一大帮人围成一个小圈子,谈兴正浓,张玥的父母也在其中。 张玥今天打扮得格外素净,留海齐刷刷的齐着眉毛,衬出一双水汪汪的含有情感的 眼睛。短短的白色外套,淡绿色薄花呢长裙,很像五四时期的进步女学生,娴静、 大方,特别是她一手垂直,一手夹着一本薄薄的泰戈尔诗集的模样,让人看一眼就 生出许多好感。 张玥发现了她们,小跑着过来,毕恭毕敬地朝肖老师浅浅地欠了一下身子,说: “谢谢老师的推荐,一个学校只有两个名额,而您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。” “张玥真文静。”肖老师笑着,流露出对得意门生的喜爱,“你各方面的条件 都是一流的,很有希望,我盼望你和李霞能为学校争光!” 张玥的父母都彬彬有礼地过来同肖老师寒暄,又是握手,又是道谢。洁岚发现 李霞望着他们,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。洁岚拉她走,但她抽出了手,就插在他们中 间,不时地问肖老师几个声乐方面的问题,惹得张玥的父母屡屡地注视她,都说: “这个同学很努力!” “对,她很有天赋,”肖老师说,“就是缺少专家的指点。” “是,她唱得很动人。”张玥美丽的母亲问,“姑娘,你父母是不是艺术圈中 的?” 李霞高高地抬起头,像一只要飞起翱翔的凤凰:“他们都是知青,修地球的, 所以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。” 这时,张玥的父亲轻轻碰碰他夫人的胳膊,她马上会意了,挽起他的胳膊向大 家道别。他们径直朝少年音乐协会的大门口走去,那儿正有个很有艺术家风度的老 头在跟人招手示意,他的下已那儿有个痈,耷拉着,肉鼓鼓的,像动物的食囊。待 到张玥的父母过去,他立刻陪同他们一起走了进去,消失在大门内。 肖竹清说:“那个人就是马老!” “你以前提过他,你认识他的,是吗?”李霞问。 “认识的,打过几次交道。”肖老师说,“可要让他指导学生这很难,他是忙 人,” “假如我也有个万事通的爸爸,他肯定乐于收我的。张玥条件不如我,但他收 她为徒。” “哦,他们双方很熟悉吗?”肖老师沉思着。 后来,参赛者都凭准考证进入大门,门口虽仍聚着不少人,但那激动已经平息 了,谈话也失去了中心,仿佛冷场片刻,等待更大的高潮。在人群中,洁岚感觉有 一双黑黑的眼睛时不时地环绕她,她跟着感觉去寻找,忽然和潘同的目光碰到一块 了。 潘同和张玥的另外几个表兄站成一个小圈在交流,说得很响,无拘无束,仿佛 在谈兵器,刚才他们同张玥在一起时,已同这几个女孩行过举手礼了,但因为一开 始大家都有些矜持,所以自然交往的门就慢慢关闭上了。他们在大谈M —16自动步 枪,谈将军肩上的星,而洁岚同颜晓新只得大谈各自班里的情况。 她朝那边望了一眼,这个潘同抱着双时,气质非凡,仿佛什么都不在话下。洁 岚喜欢这种有点傲气的男生,他不喜欢把一切搞得浮浮夸夸,路人皆知,他也许希 望他们相熟的底细这儿无人知晓。 肖老师始终同洁岚她们站在一块,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,不停地看着手表。这 几年,庆丰中学已出了好几名音乐尖子,有一位还进了中央乐团,有两名成了小有 名气的歌星,有三张小报上都相继介绍了肖竹清的事迹。因此,他很向往出更大的 成果。 那边过来一个女孩,同颜晓新相熟,嘻嘻哈哈地就把她拉走了。 “你哥哥真的转回上海了?要我写信跟你父母提吗?”肖叔叔锐利的眼睛看住 洁岚,在他面前,说谎是愚蠢的,因为他既是个知情者,又认真得要命。 “不,他并没有回上海。” “那么,那个所谓的哥哥是谁?” “是我哥哥的好朋友。”洁岚引用晓武的话,“有资格做哥哥!” “但那毕竟不是哥哥!”肖竹清气咻咻地说,“哥哥不会请妹妹去咖啡厅小坐, 那地方,学生不宜去!” 原来,他知晓一切。洁岚又羞又急:“那天是他生日!” “是呵,九十年代了,男女交往是很自然的事。假如你父母在这儿,他们会告 诉你怎样去分析人,怎样保持分寸;可他们同你远隔千山万水,所以,一切都得你 自己去把握!” 洁岚不作声,一时间倒感觉自己已涉入一个复杂的境地。她觉得肖老师的话很 乏味,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潇洒,仿佛总带着一种防人之心,大家防来防去,生活还 有什么意义;但他严肃的口气已经印入她的内心,在那儿落下一道痕迹,让内心难 以轻快,难以像过去那样轻轻一推就滑翔起来。 直到中午,李霞同张玥才出来,因为她们是肩并肩,搂作一团出来的,所以等 候她们的两拨人都呼啦一下合并成一拨。 “怎么样?” “没问题吧?” 李霞说,“我们两个得相依为命了。评委给我们打的分都是八点五分。要入选 要淘汰都在一起。” “我爸爸留在那儿等消息。”张玥说,“要等参赛者的分数都出来了,才知我 们是否入圈。” 肖老师赶到大门口去询问几个参赛者的得分,然后扬起健壮的手臂对大家做了 个V 字。他跑过来说:“这些人都得的是六分或是七点几分,八点五分或许就是高 分了。” 又过了一会儿,张玥的爸爸兴冲冲地走出来,保养得很好的脸更加红润了,他 用丝绸手绢轻轻擦拭着脑门的汗,说:“问题不大,初赛关过去了。各位,这儿过 去就是西餐店,老牌的,做法国菜很拿手,愿意赏光的,请一起去小坐片刻。” 张玥的母亲抑制不住喜悦,拍拍张玥的脸,搂着女儿的肩,步履轻盈地跟丈夫 并肩走着。 李霞和洁岚她们拖拖拉拉,故意躲开去,潘同也跟她们成了一伙。只有张玥其 他几个表兄紧紧跟上,奇怪的是,肖老师没有推辞的意思,他同张玥的父亲谈得正 开心。 颜晓新拉住大家:“喂,别溜,咱们得等等肖老师!” 潘同说:“他也一起饱口福去了。我姨父又有钱又有路子,只有我们这几个傻 瓜在这里自呜清高。” 洁岚插了一句:“你不去,张玥会伤心的。” “假如我去,我会为自己伤心的。”他说,“我不喜欢商人气息的人。” 他们四个一路走,到了一个岔道口,潘同说:“我想我们也庆贺一下吧,否则 我们这儿大冷冷清清了!” “太好了,我也这么认为。”李霞说,“应该由我请客——吃馄饨怎么样?” 结果他们进了家门面很窄的小吃店,大家都掏了钱,分别买了馄钝、春卷、牛 肉汤。 锅贴。大家都饿了,吃得狼吞虎咽,用潘同的话来说,筷子下得如同雨点那么 急。出那铺子时,他们一个个都饱得不行,浑身热烘烘的,个个脸上都流光溢彩。 又走了一阵,前面是个小商品市场,颜晓新说这里有个安徽人开的铺子,专门 出售廉价的宣纸,她路过这儿就得光顾。李霞说要进去买些头饰胸花,洁岚不喜欢 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,就同潘同一起站在门口。调。 “别暴露我的身份。”潘同说,“否则,她们会跟我有距离的!” 洁岚不解地望着那个英俊的男生。 潘同笑了:“你真笨,我是雷老师的儿子,这是秘密!” 洁岚笑了,确实,他机智、沉着,富有个性。同他在一起,她总觉得悬殊很大, 非仰着脸看他才行。 “你笑起来很柔和,而且你对诗很有见地。”他挥着手说,“我们学校的女生 可不这样,有一点点才就很骄做,我进的是全市数一数二的中学,我的同学假如知 道我同你这样普通中学的学生来往,他们会当笑话的!” “我们,”洁岚说,“学校不同,家庭也不同。” “可是,”他耸耸肩,“我是个怪人,我就喜欢交不相称的朋友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不为什么!” “我和你相反。”洁岚说,“我交朋友从不考虑是否相称,也不管这个人是否 普通中学,谈得来自然就成朋友。” “你是对的。”潘同说,“我很少这样甘拜下风,其实,重点中学学生的优越 感也太好笑了,整天钻在书里,苦不堪言,可到头来还感觉自己的智商高。” 远远的,李霞她们走过来了。潘同突然轻轻地问:“你身体好了吗?我本想去 看你,但功课太忙。本来今天还得去科技协会听课,他们办了个电脑班。张玥再三 再四地来请,我不来,显得架子太大。” “你没觉得今天很开心吗?” “当然,很轻松。”他说,“但人不应该只为轻松活着。” 李霞和颜晓新刚站定,潘同就告辞。她们说:“干吗等在这儿?害得我们逛市 场也心急火燎的!” 他笑得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,显得朝气蓬勃,然后就大步走掉了。 1990年9 月27日星期四日历一天天翻动着。洁岚的生日快到了。没人统计过, 全国有多少人在十月一日过生日。记得妈妈总说洁岚的生日好,这一天人们都休假, 家家户户有好菜,仿佛在庆祝共和国生日的同时把她的生日也捎带着庆祝进去了。 将第一次悄悄地过生日,她想象不出有什么感受。过去的这一天她就是在看电 视和吃零食中度过的,等父母把大碗小碟搬上桌时,她已大喊肚子胀,只剩下被塞 满的感觉。 “去年过国庆真没意思,”颜晓新说,“人都走散了,校园空空的,食堂也上 着锁,我们几个像不折不扣的孤女!” “去年我上午逛街,下午到同学家去玩。人家父母都在,家里就是过节的样子, 我想我真傻,干吗要去那儿触景生情,拔脚就回来,一觉睡了二十个小时。”郭顺 妹说。 “别伤感了。”李霞说,“快乐要去找,它才跟人回家。今年十月一日我们出 一档新节目了,不是吗?” “什么新节目?我也要参加!”洁岚说。 “有福同享,你不参加我还不答应呢!”李霞说,“记住,我们可以邀请几位 有趣的好朋友!” “我没有好朋友!”颜晓新扬了扬手上的画笔,“画匹马做朋郭顺妹插了一句:” 以后她没准会爱上一个属马的人!你看她现在天天画马!“ “你别胡说!”颜晓新秀气的脸上充满怒容,“我才不愿意爱上人呢,要做个 永远的自由者!” “算了吧!”郭顺妹说。 “算了吧?”颜晓新不屑一顾,继续画她的马,“走着瞧吧!” “喂,喂。”李霞拍拍手,“快点把名单定下来,我们可以准备。洁岚,你先 提几个。” 洁岚首先想到的是刘晓武,他同她是最亲近的,可他们之间却因为被人误会为 兄妹又变得怪怪的,一房间的人都叫他“大哥哥”,仿佛他的身份已经不容推翻了。 “犹豫什么?把大哥哥请来!”李霞说,“他还不算太老,一点也不带家长的 威风,这样的哥哥举世无双!” 颜晓新说:“也可以请老师,郑洁岚,肖老师对你帮助那么大,你不请他可不 行!” “老师怎么肯参加学生的聚餐?”洁岚说,“我们还是去请张玥吧!” “张玥嘛,也可以请,但她的父母给她请了名家训练,即使她愿意,她父母也 不会让千金出来的。” 这次谈话就此打住了,再也没有继续。 傍晚,刘晓武跑来敲她们的门,他换了合身的新装,神气得像穿上了军服,神 采奕奕,那健壮的躯体被勾勒得更鲜明。 “你哥哥真帅!”李霞说,“像个陆战队员!” 没等洁岚回答,刘晓武就远远地说:“喂,洁岚,好消息,我同马伯伯接上关 系了,他说少音协是新办的,缺工作人员。嗨,天赐良机!” 他激动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,挥着手,仿佛在进行就职演讲。 “大哥哥认识少音协的马老?”李霞说。 “是呵,我们一见如故,他为人热情。”刘晓武说,“怎么,你有事找他?” “要是他能做我的老师就好了!”李霞说,“张玥以前的嗓音那么浅薄,可现 在有了他指点,果真进步很大,这次初赛我听了她的歌就觉得那个马老不同寻常, 不光是名气大!” “那好吧,我同他提提。不,不,干脆我带你去他家一趟,当面问他。”刘晓 武热情地说。 “这,”李霞为难地说,“当然好,但是不是算开后门?” 郭顺妹说:“张玥能开后门,你为什么不能开?真是白操心!” “我同她不一样!”李霞说。 “去请老师算什么开后门?”颜晓新捧着画本在临摹徐悲鸿的奔马,插嘴道, “想学东西犯什么法?你又不请客送礼!” 洁岚也劝李霞去一趟。刘晓武的热情让她感觉骄做,她有个多么侠义的朋友。 后来,李霞终于同意去了,她问女伴们:“谁陪我去?要不我会没勇气开口的!” 刘晓武说:“洁岚,你也一起去。我要把你介绍给马老。” 他话音刚落,李霞就快乐地转到洁岚跟前,点着她秀气的鼻子说:“非你莫属。 哥哥开口了,妹妹不准推辞!” “他,他不是……”洁岚张口结舌,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自然,却不知怎样揭 开谜底,女伴们又会怎样看待这个问题,没准会尖叫起来,弄得她下不来台。 出了门,李霞又蜇回去取伴奏磁带,刘晓武站在暮色苍茫的弄口,说:“洁岚, 假如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哥哥,那么我现在就去向大家宣布,我不是你哥哥。” “我没说你不配。”她没有别的选择。 “那就好。”刘晓武笑笑,“我就怕委屈你,勉强你,看来是我在多心,以后 一定改正!” 郑洁岚也被逗笑了,她岔开话,问刘晓武十月一日是否有空。 “我要加班的。”他说,“不过,我可以请假。你是说,我们两个一起去玩?” “不,是李霞组织的,很多人去呢。”她兴奋地说,“是去野餐!” 李霞兴冲冲地赶出来,对刘晓武说:“你一定要来呵,那天至少找两个男生来 参加,你也算一个。到时,我们有精彩的节目!” “我不能保证肯定请得出假!”刘晓武的反应不够热烈。 马老的家在一座很高的公寓里,11楼,然而房子却没有想象中的讲究。一个大 房间,零乱得很,用五个书橱隔成三间,房子高高的,但天花板上有点破损,隔开 的一小半是一间会客室兼音乐室,有一架破旧的钢琴,看来也很难在这儿高亢,因 为房间上半层都是相通的,一唱,歌会在三个房间里穿来穿去的。 马老穿着便装,显得亲切慈爱,下巴上的一个痈也显得合乎自然,并无不妥。 他的头发梳理得讲究而有艺术性,亮亮的朝后倒着。绝对是大人物的发型。他招呼 他们坐下,一一问了她们的名字。 “李霞?唔,名字好熟悉!”马老说,“脸也熟悉。” “我刚参加了青春杯歌咏大赛的初赛,您是评委哪!”李霞甜甜地说。 “哦,对!对!”马老沉吟道,“那天你唱什么曲子来着?” “唱《茉莉花》!” “想起来了!”马老用手拍打着沙发扶手,“唱得很委婉,乐感好,音域也宽, 条件不错。后来初赛是不是通过了?” “通过了!” 马老高兴了:“这就好,争取复赛好好考。放心,成功大有希望!你们多年轻 呵,我是老了,老了!” “哪里呀!”刘晓武说着,朝洁岚和李霞做了个眼色,“我们都觉得您年轻得 很!” 马老点点刘晓武:“别安慰我了!我都清楚,过去,我去给学生讲课,学生都 故意出难题考我,那是不买我的帐,想考考我的资历;现在嘛,恰恰相反;我讲错 了,都没有人提出来,那不是尊重我,是觉得这老头搞了一辈子了,也没名堂,还 同他啰嗦什么?” 正在大家哈哈大笑之际,电话铃响了,马老踱过去接电话。 晓武悄悄地说两个女孩:“你们也太傻了,怎么不帮着我说话?” 洁岚说:“他明明很老,你还说他年轻,骗人一样!” “他会知道你言不由衷的!”李霞也说,“我不好意思这样说。” “他就喜欢我们这样说。”刘晓武狡黠地眨眨眼,“没看见他大笑吗?这叫投 其所好,永远不会过时的。” “大哥哥到底是社会上混过的人,很狡猾。”李霞对洁岚耳语道。 “注意!等他打完电话,你就直接提要求。”刘晓武不介意他说,“这叫趁热 打铁。” 可是,这块热铁终于未能打成。马老挂上电话就半举起手,同大家打招呼: 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有些急事要出去一趟。现在搞活动经费紧张,要拉赞助,我 的一个朋友是总经理,他出面筹款,现在让我去。唉,没有钱,活动办不像样!” 三个人都同时站起来,刘晓武推推两个女孩,她们才开口说话:“那没关系, 我们走了!” 刘晓武只能补充道:“改日再来拜访您!” “欢迎!欢迎!”马老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,好像刚才电话里传来的是紧张的 战报! 他们三个壮志未酬志不休地走出门,开始连声咒骂那讨厌的电话! “那个总经理就像我的克星!”李霞说,“早不来,晚不来,关键时刻来捣乱!” “我想,他一定是个大胖子,双下巴肉嘟嘟的。”洁岚说。 刘晓武笑了:“你们真是孩子气!我昨天来时,正巧碰上那总经理了,他可是 一表人才。对了,听说总经理的女儿也在你们学校,这次也参加歌咏大赛了!” 李霞皱紧了眉头,说:“又是他,又是他,肯定是张玥的父亲!” “他女儿复赛没问题,一路绿灯这是肯定的!”刘晓武说,“少音协要依靠他 的!” 洁岚说:“不可能,大赛怎么能不讲公平呢?张玥唱得不错,她会取胜的!” 李霞也点点头,很自信地说:“就是嘛,我相信马老他们是公正的;初赛时, 我这个没有门路的人不也入选了吗?” “也许吧。”刘晓武马上妥协,“马老确实是个好老头!” 回家路上,肖竹清骑着自行车而来,见到他们,他一只脚跨下来撑在地上。他 是此刻洁岚最不愿意碰见的人,夜色中,他的眼睛熠熠发光,似乎是火眼金睛,洁 岚真怕他当面给刘晓武难堪,那样,她也要羞死掉的。好在,他没那么冒失,只是 朝刘晓武打量了一眼,就对洁岚说:“你妈妈有封信给你,让我转的,白天忘记了, 刚才我给你送到宿舍了!” “谢谢肖叔叔!”洁岚垂着头说,仍然害怕他话锋转向。 李霞说:“肖老师,我们刚才到少音协的马老家里去过了。” “哦。”肖竹清不动声色,“这是条捷径!” “我很想请他再给我指点一番,”李霞说,“这样,进步更快!” “马老是专家,有他指点肯定是得益匪浅的。”肖老师苦笑笑,“我不是早对 你说过吗?我是个杂牌军,没有正式学历,也没有什么好方法,你早应该找到马老。” “这,我还没有跟马老说呢!” “应该早说,”肖竹清腿一甩,划出个漂亮的弧形,一下子跨上自行车,“事 不宜迟!” 李霞垂头丧气,十分沮丧,刘晓武说:“这就怪你自己不谨慎!这种事,别人 保密还来不及,你还去兜出来。肖老师当然会觉得你看不起他了,另攀高枝……”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李霞眼里噙着委屈的泪水,“我以为他会高兴的!” 洁岚说:“肖老师为人豁达,他不会那样的!” 可是,李霞的情绪坏透了,她说:“我愿意朝好的地方想,可是,他确实像生 气了。 一年来,肖老师为了培养我,化了大力气,惹他生气,我太难过了!“说着, 她真动了感情,哭了起来,”早知这样,还不如不参加大赛呢!都说大城市机会多, 出名容易,可是,做人可真难!“ “等到钉子碰多了,你们就会聪明的!”刘晓武的口气很严峻。 郑洁岚觉得生活是想也想不到的复杂和不可知,每个人也都很陌生,仿佛走一 步都需要三思。她发现往日印象中那个书生气很浓的刘晓武不见了,隐在暗中似的, 忽然换来个圆滑老练的大人。有心计而且多少带点狡猾,说不上坏,也确实是不可 爱,她不知若干年后自己是否也能变得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去恭维别人,如果会,那 她闲下来肯定会讨厌自己的。 回到宿舍,李霞一头扎在床上,蒙上头,谁也不理。这儿的几个女孩不快乐时 都用这方法来拒绝干扰。大家只能踮起脚尖走路,尽量不去烦她,让她的忧愁慢慢 地随着泪水一起排出,直至消失。 洁岚看到了妈妈寄来的亲笔信,一下子,妈妈的音容笑貌都出来了,频频向她 招手。 她把信悄悄地贴在胸前,感受着妈妈的温情和爱抚。在家时,爸爸常常出差, 妈妈却终年在家,过去她倒一直盼着要离开妈妈,可现在才知,与妈妈分别,是真 正的分别,那种分别滋味酸酸的,沉甸甸的,难以溶化。 妈妈的信总是写得很琐碎,问她的起居饮食,仿佛她是个吃奶的婴儿,可她却 被追问得很快乐,真愿意变得又小又娇,让妈妈去疼爱。妈妈在信末尾的一句话引 起了郑洁岚的极大的兴趣:“洁岚,你叶倩玲阿姨近日要回国探亲,我已把你的地 址寄给她,到时,她一定会来找你的,这也是你十四岁生日前夕,妈妈带给你的一 个好消息!” 洁岚把这条消息念了一遍又一遍,奇怪的是,整个心灵都对这条字有了感应, 悸动着……